约伯记中的预表
有关约伯记的注释汗牛充栋,见证着这卷书不朽的魅力,以及它永不枯竭的宝藏。我无意给约伯记漫长而纷杂的解经史做一个总结,只想列出关于约伯预表基督这个问题的一些流派。
好几个古教父都论及约伯是基督的预表,并依照这一假设解释约伯记。大贵格利(Gregory the Great,540-604)的约伯记注释是世纪以来的基准之作,他提供了以下视角:
“因此,蒙福的约伯将道成肉身这一奥秘体现出来,他也必须以言语讲论基督、在他的人生中显明基督。透过他的受苦,他为基督的受难带来光照,实际上预表了基督受难的奥秘到一个程度,以至于他不仅藉着讲论,还是藉着受苦发出预言。”
教父时代的旧约解经,其以基督为中心,如果不是富有创意,也是相当大胆。在批判时代的曙光远未出现以前,古教父们早已因他们对旧约以基督为中心的灵修式侧重著名。论到旧约是基督的先驱,他们毫不退缩,这一品质使他们的作品具有长存的价值。
然而他们的问题在于,他们在约伯与基督之间作出的频繁关联并不总是基于经文依据。古教父具有在随处随地看见基督的强烈倾向,但经常以一种寓意解经的方式将福音书读进约伯记。这个时代的解经家还倾向于把焦点放在约伯记的道德与灵修价值上,确立了一种一直延续到中世纪的解经模式。
宗教改革带来了一种新的解经侧重,历史文法解经。这种模式下,经文的历史与文学背景,以及经文原文,成为经文原意的守卫者。总的来说,过去天马行空的灵意解经如今由对经文本身的热切研究以及对圣经直白含义的强调所取代。然而,这些解经上的积极进展似乎也造成了对过去错误的一种过度纠正,结果就是人们不情愿再将约伯视为基督的预表。
马丁路德和加尔文从未写过约伯记注释,尽管加尔文于 1554-1555 年间在日内瓦讲了 159 篇关于约伯记的讲道。这两位宗教改革的先驱人物,主要视约伯为在苦难与磨练中以信心顺服神的主权的典范。加尔文在第一篇讲道的开头总结了约伯记的宗旨:
“这里所写的故事向我们表明我们如何处于神的手中,以及神有权按照祂所喜悦的安排与规定我们的人生,我们的职责是以完全的谦卑与顺服将自己交托于祂,或生或死,我们都属于神,这是理所当然的。即使神喜悦伸手攻击我们,尽管我们可能不明白神为什么这么做,但我们依然当一直荣耀祂……”
即使讲到约伯的名言“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立在地上”(约伯记 19:25),一节也许是约伯记中最多被引用指向基督的经文,加尔文仍然保守:
“诚然,这节经文在当时的理解不如现今全面,因此我们必须探讨一下约伯说这句话的原意。他的用意是他并非像一个假冒伪善者一样向人申诉和称自己为义,他知道他应当与神处理……他好比在说:‘我可能被视为一个恶人和绝望的人,好像我已经亵渎了神,试图称自己为义、与神作对。但完全不是这样,我只是为了谦卑自己、安息在祂的恩典中。然而,我坚持自己的清白、与你们所说的不同,因为我看到你们在这里只是毁谤,因此我如此指着神为自己辩护、将我的眼目定睛于祂。’”
1587 年,加尔文的密友与后继者西奥多·贝赛(Theodore Beza)出版了一本约伯记注释。贝赛继承了加尔文对约伯记的基本理解,也许出书的目的是为了补全老师的这一缺失的注释,不然就很全面了。
清教徒时代,关于约伯记最值得注意的解读来自约瑟夫·卡里尔(JosephCaryl,1602-1673),他是威斯敏斯德大会的成员之一。卡里尔的十二卷注释见证了约伯记的深度,以及清教徒一丝不苟的风格。卡里尔以地道的清教徒风格将经文用作系统神学的框架,透过约伯记的视角详细阐述了改革宗教义。
卡里尔经常看到约伯记中的福音教义,并在直觉层面进行这种关联。例如,约伯记3:20-22 中约伯求死的经文,卡里尔灵修式地将之与基督里的永生应许关联起来:
“如果一个痛苦的人求死而得偿所愿,因此非常快乐,那么当灵魂找到基督时更是何等喜乐,基督是万国的渴望与盼望。当我们发现我们的盼望如此之大——不是死亡而是生命;不但是在基督里的生命,而且是与基督一同活着;不是坟墓而是荣耀之家,并且是天上的荣耀,极重无比的荣耀——灵魂是何等喜乐!”
如此自发性地与基督关联,正是卡里尔注释的特点,这原本是一系列的讲道。对卡里尔来说,约伯的经历提供了探讨基督位格与工作的大量机会,但他没有深度地处理预表的主题,也没有直接论证约伯是一个真实的历史预表。
当代解经家在处理约伯记上各有新招,许多人减少了对其神学内容的关注,将焦点更多放在对约伯记史实性、成书与作者等问题的高度批判上。而改革宗和福音派作者的约伯记注释,则倾向于强调人类苦难的问题,以及苦难在信仰生活中扮演的角色。约伯预表基督的问题常常排在后头,或是得到消极否定的回答。例如,德里克·托马斯(DerekThomas)总结约伯的受苦说:“我认为约伯并非要在正式意义上预表基督,而是代表众多蒙召在这个世上因撒旦的肆虐而受苦的敬虔灵魂。” 川普·朗曼(Tremper Longman)甚至对约伯记的史实性都犹疑不定,而这正是旧约预表的第一个标准。他说:“依我所见,约伯不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最多存在一个有名的古代受难者名叫约伯,他的人生故事为作者提供了素材,创作出一个关于智慧和受苦的剧本。”
这个流派也有一些例外,其中之一是克里斯托弗·阿什(Christopher Ash)的杰出注释书《约伯记:十字架的智慧》(Job:The Wisdom of the Cross)。阿什对约伯记采取了以基督为中心的切入法,将之与新约进行了清晰而基于文本的关联。他在引言中评论约伯说:
“他预表着一位比约伯更伟大的人,他所受的苦难比约伯更深,他对天父的完美顺服在约伯身上仅仅是以微弱形态体现出来……对于也许是先知中最伟大的约伯来说,神对他人生的呼召是盼望基督的完美顺服。”
另一个例子是杰勒德·凡·格罗宁根(Gerard Van Groningen)的《从创造到完满成就》(From Creation to Consummation),他总结对约伯记的探讨说:
“人必须接受的结论就是约伯是基督的预表。虽然他们的苦难在终极意义上无法相提并论,但约伯的受苦在多种方式上预告和预表了那位中保的经历。两者都知道他们在父的手中,在父的主权、大能与公义下是安全的。诚然,约伯的受苦必须被视为近似与预表耶稣基督的受难。”
上述针对不同解经流派的陈述尽管远远不够详尽,但至少强调了一点:约伯记中的预表问题一直在对焦与失焦间徘徊,留下了大量的探索空间。除了肯定约伯预表基督和主张约伯不是基督预表的两极之外,许多解经家都在这个问题上摇摆,也许是害怕涉足新约没有专门带我们探索的领域。
重拾问题之前,让我们以确立一些广义解经原则结束,这些原则可以指导我们探索约伯记中的预表问题。
首先,旧约在深度与广度上皆是以耶稣基督为中心。耶稣对迫害祂的一些犹太人说:“你们查考圣经,因你们以为内中有永生。给我作见证的就是这经”(约翰福音 5:39)。基督大胆地概以论之,将整个旧约总结为对祂的见证,然而祂再次说:“摩西的律法、先知的书和诗篇上所记的,凡指着我的话都必须应验”(路加福音 24:44),引用旧约的三种正典作为对祂的三重见证。13 如果我们认为旧约不同书卷目的不同,或是对基督的盼望仅存在于一些孤立的经文中,那么我们对旧约的阅读就受到了妨碍。旧约是为基督做见证,这应当决定我们的解经,任何低于这一原则的方法都无法使我们以基督看待旧约的视角处理旧约。
第二,预表是旧约青睐的一种预言弥赛亚的方法。并非人人都赞同预表的范围,但受到普遍承认的例子仍旧相当令人印象深刻,这至少包括亚当、麦基洗德、摩西、约拿、大卫、所罗门。按照标准的轻重,还有些人也会囊括在内,例如挪亚、约瑟、约书亚和耶利米。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在旧约预表的范围上完全达成一致,但我们都赞同它是神圣预言所常用的一个媒介,这已经足以。我们将在余下书页探讨的问题,是在这一系列的预表人物名单中,约伯是否位居其列。得出答案之前,我们首先要看到这个问题与旧约属性有密切关联。在 39 卷见证基督——时常是藉着预表见证——的书中,约伯这个一整卷书的主人公会否也是基督的预表呢?
第三,整本圣经背景下的约伯记文本,将是我们解经的指引。如果约伯的确是基督的预表,我们就会看到救主的影子在书中以某种方式浮现出来。影子也许微弱飞逝,但一定是可以辨别的。我们会试着理解约伯是如何理解自己和自身经历的,以及约伯记的原初受众在基督到来之前是如何领会这个故事的内涵的。之后,我们会从新约的有利视角去看约伯记,因为在神指向基督的到来、由基督的到来所照亮的救赎计划中,约伯记只是其中一个篇章。因此,下面每一章都会在约伯记的原文背景下检验这卷书的某个方面,并与相关具有启发光照性的其他新旧约经文进行关联。
最后必须评论一下约伯记的性质。约伯的故事不是按照常见的历史叙事笔法讲述的,除了开头结尾各有一段简短的散文之外,约伯记的主体是漫长的诗歌型对话,充满了影像与比喻,为的是激起我们的感官与想象。对于我们询问的问题,不存在提供简明答案的“经文论据”。我们必须耐心地察看这卷书的不同方面,带着对希伯来诗歌细节的欣赏,允许约伯记的完整含义有机地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