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赛亚的轨迹

深入约伯记的内容之前,让我们首先停下来,把约伯记故事的大图景带入整个圣经背景去看。在一卷如约伯记这样漫长的诗歌体书卷中,很容易“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快速地纵览全景可以使我们更稳固地诠释细节。我们在这一章要探索的问题是:约伯故事的总体模型是什么?这个模型如何暗示了预表的存在?

我们首先注意到,旧约的预表经常存在于循环性的历史模式中,而非一些凝固在时间中的孤立画面。这些模式逐渐为人熟知,直到在新约中到达顶峰。第一章中,我们确定了预表与原型之间存在巨大的类比性,且在原型中出现意义的升华。在这里我们强调,预表与原型之间的类比经常形成一种渐进彰显的历史模式。G.W.H.兰普(G.W.H. Lampe)称这一预表的特征为“追溯神在历史中工作的一致原则,启明了过去历史中一种循环的韵律,在新约事件中到达完全与完美”。1 理解约伯记的那个关键的历史模式或“循环的韵律”,就是我们可以称为的“弥赛亚的轨迹”。它所指的是一种预言式的经历,从一个稳固的地位被驱逐,降卑到不配得的深渊,然后被神的手升高到比从前更崇高的尊荣中。

在路加福音 24:25-27 中,基督承认这一经历的轨迹是祂一生的总结以及旧约预言的模式:

“‘无知的人哪,先知所说的一切话,你们的心信得太迟钝了!基督这样受害,又进入他的荣耀,岂不是应当的吗?’于是从摩西和众先知起,凡经上所指着自己的话,都给他们讲解明白了。”

因此耶稣在以马忤斯的路上责备了两个门徒,给他们上了一堂无疑是最杰出的旧约课。尽管我们可能希望得到那堂课的笔记,但祂的要点仍然为我们存留。首先是摩西、先知书以及全部圣经都是关于主耶稣基督的,这必须是我们读旧约的期待与前设,以其他方式去读都是误读。

第二点是旧约特别强调了基督先受苦、再进入荣耀的这一顺序,也就是祂的降卑与升高。这一明确的旧约重点也是彼得所承认的,彼得形容所有先知的话都是印证“基督受苦难、后来得荣耀”(彼得前书 1:11)。使徒保罗在腓立比书 2:5-11 中再次总结和强调了这一经历的轨迹:

“你们当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他本有神的形象,不以自己与神同等为强夺的,反倒虚己,取了奴仆的形象,成为人的样式;既有人的样子,就自己卑微,存心顺服以至于死,且死在十字架上。所以神将他升为至高,又赐给他那超乎万名之上的名,叫一切在天上的、地上的和地底下的,因耶稣的名无不屈膝,无不口称耶稣基督为主,使荣耀归于父神。”

如果基督和使徒们都称这一经历的模式是旧约预言的核心,是救主工作的总结,那么我们可以指望在旧约找到预表主耶稣基督的这一模式的体现,以至于我们可以回答这一问题:“基督这样受害,又进入他的荣耀,岂不是应当的吗?”

当我们回到旧约,会发现关于基督的预言充满了对受苦-得荣耀这一模式的强调。例如,在以赛亚书伟大的仆人之歌里,“他被欺压,在受苦”(7 节)紧跟着便是父神使祂升高的誓言:“所以我要使他与位大的同分……”(12 节)。诗篇也充满了这一模式,哀告的声音总是被升高与称颂的声音所取代。“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诗篇22:1)导向了“我要将你的名传于我的弟兄,在会中我要赞美你”(诗篇 22:22)。许多关于基督的预言都强调了祂的降卑或升高,但是总体的预言图景是受苦导向荣耀。

当我们翻到实际的旧约历史,也就是预表的领域,我们看到这一经历的模式成为救赎历史不断循环的主题。有好几个主要人物的人生经历都可以这么总结:从一个稳固的地位被驱逐,降卑到不配得的深渊,然后被神的手升高到比从前更崇高的尊荣中。

约瑟的故事是旧约叙事中最长也最详尽的故事之一,它也是建立在这种模式上。约瑟在人生起头是父亲最爱的儿子,但是嫉妒他的兄弟们将他从先前的特权地位拉下来,将他赶到坑里,把他卖为奴隶,又伪造了他的死亡(创世记 37)。然而他的苦难中还在下沉,在他的埃及主人的妻子诬告他意图不轨之后被关进了监狱(创世记 39)。然而透过他一切的苦难,主都与约瑟同在、向他彰显自己的慈悲(创世记 39:11)。当神赐给他的解梦能力讨得法老的欢心,他从狱中高升为埃及的第二把手(创世记 41)。神在约瑟的降卑与升高里的旨意,终极意义上是救赎性的,是为了将他的家庭拯救出来,在一场严重的饥荒中为他们提供粮食(创世记 45:5-7)。约瑟的故事显然反映了弥赛亚的轨迹,从不配得的受苦到神的升高。这一模式本身是否足以使我们认定约瑟是基督的正式预表,仍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有些人的答案是肯定的。

似乎这一模式提供了强烈的证据,而非决定性的证明,在预表论中必须被当成是一个证据。不论如何,降卑导向升高的模式是约瑟故事的核心,这是显而易见的;并且,这一模式也是在基督里最终成就的救赎故事这一更大模式的组成部分。大卫王的人生是更加明显的例子,新约作者毋庸置疑地将大卫视为基督的预表。大卫也像约瑟一样是最小的弟弟,他的人生从卑微的放牧开始,直到成为撒母耳膏立的王(撒母耳记上 16)。扫罗这个大卫要取代的王,因嫉妒而报复、迫害大卫,迫使他流亡躲避,直到大卫最终在非利士人中间过着流离的生活(撒母耳记上 27)。大卫在洞穴藏身、不停地逃命,他形容自己离死不过一步(撒母耳记上 20:3)。神将大卫从降卑与不义的逼迫下升高到全以色列的王,并进一步应许他的儿子将永远坐在他的宝座上(撒母耳记下 7:12-16)。

诗篇生动描绘了大卫经历的降卑与升高,他的言语直接指向救主的经历。实际上,大卫所写的诗篇中,几乎没有一个不包含从苦难到恩典的模式。并且新约作者引用这些诗篇超过任何其他旧约对基督的预言。大卫作为一个先知和基督的预表,经历并写出了降卑与升高的极致,这是他的那位后裔将要完全经历的。

那么回到约伯记,我们看到了关于弥赛亚轨迹的另一个例子,也许是所有例子中最清晰的。我们得知,约伯不仅是“东方人中至大的”(约伯记 1:3),而且神自己评价他为“地上再没有人像他”(约伯记 1:8)。他拥有丰盛的地上的财富,但他典范式的生活更为闻名,本书叙事者和神自己都称他为“完全、正直”(约伯记 1:1;1:8)。故事由约伯的理想人生开始,他比地上任何人都虔诚兴旺,享受神特别的青睐。

约伯接着一下子被下降到苦难与卑微的深渊,从前从未有人有过如此经历。这不是渐进式的护理磨难,而是约伯的整个世界一瞬间分崩离析。他失去了家人、健康与财富。他的妻子和朋友们攻击他,他到了一个除了性命一无所有的地步,坐在灰堆中拿瓦片刮自己患病的皮肤,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在约伯与朋友的漫长诗歌辩论中,他在朋友的控告前维持自己的清白。尽管神自己称约伯为“完全、正直”,他却因为自己的苦难被朋友们当成一个罪大恶极的罪人。朋友的毁谤使约伯雪上加霜,主在末尾说话,使所有参与争论的人降卑。约伯的朋友受到了谴责,但主仍然称约伯为“我的仆人”,正如祂在约伯记开头所做的一样(约伯记 1:8;42:8)。

在约伯记的结尾中,我们看到“耶和华赐给他的,比他从前所有的加倍”(约伯记42:10),并且“耶和华后来赐福给约伯比先前更多”(约伯记 42:12)。他的家庭得以重塑,他的羊群加倍,他又活了 140 年,看到他儿女的儿女直到四代。如果约伯在开头是东方至大的,地上没有人像他,那么他后来的年月更是田园牧歌,无比荣耀。

这个故事非同寻常,在任何意义上都是极致。约伯不是一个学习信靠主应对苦难的普通信徒,他是地上至大的、最虔诚的人,也比任何人经历的苦难更大更多,最终又被神升高到从前地位的两倍。尽管约瑟从牢房到法老的第二把手已经是相当不简单的高升,大卫从流亡到君王也是非比寻常,但约伯的故事实在是无与伦比,我们在约伯的故事里看到降卑到升高的极致。这不是一个护理的过程,如同其他旧约例子一样。约伯的经历是从极端到极端,以至于毋庸置疑是神的手在直接而有目的地运筹这些事件。约伯被神从人类苦难经历的极端,带到人类蒙福经历的极致,好像要描绘什么 超乎 人类经历局限的事。

我们已经给“弥赛亚轨迹”下了定义,它是一种预言式的经历,从一个稳固的地位被驱逐,降卑到不配得的深渊,然后被神的手升高到比从前更崇高的尊荣中。这一经历模型印刻在整个旧约中,清晰度或大或小,但没有哪个地方比约伯记更为明显。

单单这一点是否足以证明约伯是基督的预表?至少构成强烈的证据。我们可能期望约伯记以其他方式印证约伯的预表角色,我们也会在余下章节中仔细查看证据。然而到这一步为止,基督的影子已经开始在约伯记中成形。约伯经历的极端性唯有基督才能超越,祂本是“与神同等”,后来“存心顺服以致于死”,最终被赐予“超乎万名之上的名”(腓立比书 2:5-11)。

关于这一弥赛亚经历的“轨迹”还有末了的话要说,在经历苦难之后,是以比开始时 更加高升 的地位结束。如果这的确是基督的经历,那么我们也许要问,神永生的儿子如何能在受苦以后比从前 更加 高升呢?

父差遣圣子为我们的罪受苦受死作为挽回祭,但也应许祂在任务达成之际要得到特别的荣耀。“你求我,我就将列国赐你为基业,将地极赐你为田产”(诗篇 2:8)。尽管基督是永生的神,祂在升天的时候却是作为神人(God-man)被赐予对全地的权柄,这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尊荣祂达成的救赎之工,祂代表祂的子民统治万有。“又将万有服在他的脚下,使他为教会做万有之首。教会是他的身体,是那充满万有者所充满的”(以弗所书 1:22-23)。作为那荣耀的神人、万国的君王、永恒的大祭司,基督永远坐在神的右手边,祂为百姓达成了救恩,经受了试验、被证明有义。这也许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大的奥秘之一,但神的儿子的确在受苦之后得着一个 更加高升 的地位。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特别在约伯的人生中看到基督的影子,约伯在难以言表的苦难之后,“耶和华后来赐福给约伯比先前更多”(约伯记 4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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