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见中保
作为基督的预表,约伯在个人意义上彰显了弥赛亚的受难,他的言语以第一人称描述了那位更大的受难者的经历。然而作为一个真实的人和先知,约伯也以第三人称论到弥赛亚,讲了他自己对于一位要来的伟大中保和救主的需要。因此,第一人称的预表与第三人称的预言混合在一起,因为约伯也预先看到他所预表的那一位。在许多大卫的诗篇中也是如此,我们听到大卫作为基督的预表以第一人称说话,但我们也听到他讲论基督,或是呼求基督。同样类似的还有以赛亚书美丽的仆人之歌,受苦的仆人说话,然后先知论到祂,神的声音和预言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约伯记中也是一样,对弥赛亚受难的第一人称的描述,交织着约伯以第三人称呼求救主的声音。尽管约伯自己刻画了那完美的大祭司,但他作为一个受苦的人,强烈感受到自己对这位天地之间的中保的需要。因此,约伯对将要来的中保的宣告,完美地补充了他对中保的刻画和预表。在这个意义上,很显然约伯不是那位真正完美的祭司,而只是祂的投射。在约伯的预言视角中,他所指向的原型尚未到来。三段关键经文将这个关于要来的中保的主题绑在一起:
“他本不像我是人,使我可以回答他,又使我们可以同听审判。我们中间没有听讼的人,可以向我们两造按手。”(约伯记 9:32-33)
这是约伯第一次提到一位“中保”【译注:和合本译作“听讼的人”】。这样一个适合存在于他和神之间的人显然不在,约伯对此似乎感到绝望。但如我们将要看见,约伯对于中保 的确 存在的信心在增强。在这里,约伯强调了人类对于中保的 需要,并停下片刻思想假如中保不存在,他的困境会是多么没有指望。
约伯感到自己需要一位中保,这是源于他所感知到的神与人之间的极大距离,不仅是在约伯受苦期间经历的一种距离,而且是创造主与有罪的被造物之间的一种存在性鸿沟。“他本不像我是人,使我可以回答他。”神不在人的级别,不是人可以随意接近和交往的。神是完美荣耀的,无限地超越人类,被造物远远处于创造主之下,以至于二者之间没有天然的相交点。这也是许多宗教情操在起始处就出错的地方,皆是假设神像我们一样,人只需要按照我们的方式接近祂。人只有在真实理解神的圣洁与超越的属性背景下,才能真的感知到自己对于中保的需要(因此是对基督的需要)。
约伯所用的词常常被翻译作“中保(mediator)”(mokiah),是一个意为“决定”或“判断”的动词的名词性分词(参阅创世记 31:37)。根据上下文语境,有时也被用来指向一个谴责或责备的人(例如箴言 25:12;阿摩司书 5:10,等等)。约伯记9:33 中,这一“中保”担任的角色是 调解,因为约伯形容这个角色是“可以向我们两造按手”,这不是一个审判的图景,而是透过仲裁达成的和解。也暗示了神与人之间的中保必须与两方都很亲密,因此,可以特别地在两方之间调解、达成和睦。约伯已经看到神与人之间的极大鸿沟,一个对人来说不可逾越的鸿沟,只会因他的受苦与被离弃感更显巨大。他所需要和渴望的是一个能使他与神和好的中保,连接创造主与被造物之间的巨大沟壑。
值得注意的是,当以利户最后说他注意到约伯没有在三个朋友中间找到他的mokiah,他在 32:12 的话可以翻译为:“我仔细观看你,看哪,约伯没有中保,他的呼求没有回应。”以利户非常无礼地认为他可以担当这一角色,说:“我就好像你在神面前的代言人”(33:6)【译注:和合本译作“我在神面前与你一样”】,但他就像前三个朋友一样惨败。然而,以利户比一个失败的朋友更糟,他自取神人之间中保的角色,成了约伯故事中的一个敌基督形象,一个错误的中保试图将约伯的信心建立在人身上。约伯知道更多,明白他需要的中保不仅是人,因为他需要和好的神“并非是人,与我一样”。
有了这个对中保的需求,约伯的言语超越了自己的祈求,成为全人类的呼声。他开始在这一章中询问:“人在神面前怎能成为义呢?”(9:2)。这是一个问题中的问题,超越了个人受苦的处境,询问每一个人基本的属灵需要。约伯在这一章末尾以盼望一位中保回应自己的问题。对于约伯来说,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案,也是唯一能使人在神面前成为义的解答,那就是必须有一位中保。这个看见具有极大的意义,约伯明白基督的 必要性,即使他对基督并没有最清晰的认知。约伯不确定的渴盼最终得着明确的回应:“因为只有一位神,在神和人中间只有一位中保,乃是降世为人的基督耶稣”(提摩太前书 2:5)。然而,我们看到约伯对于基督中保工作的 实际性 的感知在逐渐增强,在下一章中,我们会看到“我们之间也没有中保”的不确定的渴盼,变为一句信心的宣告:“现今,在天有我的见证。”
“现今,在天有我的见证,在上有我的中保。我的朋友讥诮我,我却向神眼泪汪汪。愿人得与神辩白,如同人与朋友辩白一样!(约伯记 16:19-21)
约伯以“现今……”【译注:或作“诚然,即便是如今……”】开始这段宣告,从第九章开始,他似乎逐渐明白神的确提供了一位中保和代言人,是他切切渴盼的。也许随着苦难的预言经历在他的人生中更加展开,他更加感知到这一切都指向神预备一位中保的实际,这并非一个远在未来的盼望,约伯说说的那一位是一个“甚至是现在”也活着且活跃的中保。
首先,约伯称这一位为“我的见证”(edi),这个词表示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作见证,常常在公开、法庭的背景下。第二个词“我的辩护者”(sahadi),这是一个阿拉姆语的同义词,圣经中其他地方只出现过一次(创世记 31:47)。NKJV 的翻译“证据”是不太恰当的,这个词表示一个私人的见证或辩护,而不只是一个非人格的显明的证据。尽管约伯用的这两个词翻译不同,但它们是相互平行的同义词,本质上具有相同的含义。3这个词是撒旦“那仇敌”的反面,作为证人代表约伯站在神面前。神会是法官,但约伯会有他的辩护者。
约伯在这里的话放在这章的背景下更为惊人,他清楚感觉到自己处于神的忿怒之下,讲到神撕裂他(9 节)、粉碎他(12 节)、像勇士一样攻击他(14 节),他并不指控神不公义,但感觉到如果要使神的忿怒得到平息与满足,那么必然需要一位辩护者,这个约伯仰望的辩护者也在“天上”,在神面前,可以像“人为邻舍辩护”那样将约伯的苦情带到神面前。既然“在天上”,并且可以“像人一样”为约伯辩护,这就意味着祂具备神与人的双重属性,使得这位中保独特地适合按手在神与人身上,如约伯在 9:33 所看见的。这位天上的辩护者是约伯盼望的焦点,是他在绝望中惟一的盼望。他的辩护者也是我们的辩护者,就是主耶稣基督。在恩典之约中,神已经指派基督作为完美的代表,基督为我们赢得救恩,透过信心的礼物,使祂的义遮盖我们,也见证我们属于祂。每个人都深深配得为自己的罪承受神的忿怒,但我们伟大的辩护者耶稣基督却为神的百姓用祂公义的生活和献祭的死满足了神的忿怒。
约翰一书 2:1 清楚表达了这一真理:“在父那里我们有一位中保(辩护者),就是那义者耶稣基督。”作为我们的中保,我们可以到祂面前领受恩典与怜恤,将我们的顾虑带到祂面前,正如约伯自信他可以。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确信祂保障我们的救恩,用祂的义遮盖我们、宣布我们属于祂。知道我们的中保在天上,是当下一个极大的安慰源泉。约伯有许多痛苦,但这是他明亮的盼望,也是我们的盼望与安慰。不论人生有多少苦难,哪怕是此刻,我们的中保也在天上,我们的救主和中保准备好要给我们信心生活所需的一切恩典与安慰,尤其当我们受苦的时候。作为信徒,你在今生不会有比这更大的安慰。不论遭遇什么困难,不论要背负怎样的重担,你的中保都在天上,祂总是预备好要赐给你恩典与力量。作为基督的信徒,你可以喜乐地活着,知道你的救恩是确定的,救主已经来了、为你的罪死,使你披戴祂的义,祂已经在父面前保障了你的得救。
我们可以对此大有信心,正如约伯一样。然而,约伯也表达了对基督的刻盘,好像他的中保还没有受理他的苦情:“愿人得与神辩白,如同人与朋友辩白一样!”约伯知道他有一位中保,但同时他渴望祂的代求。约伯就像所有旧约圣徒一样,确信神赐下一位救主与中保。约伯知道他的中保“即使是此刻”也在天上,然而约伯渴想祂,因为祂还没有成为肉身完成祂的工作。基督对于约伯而言仅仅是预言中的影像,因此他论到基督时,既有确信又有渴望。然而,在接下来的经文中,约伯的渴望转变为显著的信仰告白:
“唯愿我的言语现在写上,都记录在书上,用铁笔镌刻,用铅灌在磐石上,直存到永远。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立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肉体之外得见神。我自己要见他,亲眼要看他,并不像外人。我的心肠在我里面消灭了!”(约伯记 19:23-27)
这些话出现在约伯第五次发言的末尾,也许是整卷书最著名的经文。解经史上有一个传统,将这些话视为旧约对一位救赎主和复活的盼望最清楚的表达之一。
在整卷书的背景下,这段经文是约伯关于中保、证人和辩护者的思想的顶峰。“唯愿”暗示了“宣告最高的盼望”,这由约伯略为讽刺的“言语记录在书上”和“用铅灌在磐石上”(相当持久)的盼望进一步强调出来。他的言语 的确 记在书上,也是以刻在磐石上的方式,因为他的言语现在成了圣经的一部分,圣经是存到永远的。约伯明白他将要说的对于后来的人而言具有极大的重要性,他要将中保、辩护者的主题带到启示的新高峰。
约伯说道“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时,语气是加强的,这句话可以翻译为:“至于我,我知道……”或“并且我自己知道……”约伯先前已经说了“我知道”(yadati)表示明确的认定(参阅 9:2;10:13;13:18),他这里的强调似乎是他信仰告白的高峰。宣告他知道他的救赎主 活着,约伯采用了一个起誓的句式,与他在 27:2 的话相似:“我指着永生的神起誓……”因此,约伯宣告他有一位活着的救主,这是用了起誓的句式,或正是的信仰宣言的句式。
约伯的“救赎主”的词是 goel,这个词的含义在旧约有着丰富的发展史。在以色列,一个 goel 指的是一个有着维系与维护亲属权益的正式义务的家庭成员。例如,他可以像一个“亲属买赎者”(利未记 25:25)【译注:和合本译为“至近的亲属”】一样赎回家族的产业,或是安排一个遇到谋杀的亲属作为“报血仇的”(民数记 35:19)。最让人印象深刻的 goel 出现在路得记,作为一个至近的亲属,波阿斯承担了他的角色,赎回死去亲属的产业,并娶了他的寡妇,因此为一个遇到麻烦的家族成员提供了“救赎”。goel的角色是为了向人描绘神对祂自己家族的拯救,即以色列全家。诗人称神为“我的磐石我的救赎主(goel)”(诗篇 19:14),神是祂百姓的 goel,将他们从埃及地为奴之家拯救出来(出埃及记 6:6),体现了 goel 赎回被卖为奴隶的家族成员的义务(利未记25:47-55)。当神娶以色列为妻,发誓要向逼迫她的复仇,这都体现在 goel 的制度中。神是天上的亲属买赎者,透过这个神圣的亲属买赎者的观念,救赎与收养的教义合而为一。以色列的家族制度 goel 是一种对神拯救自己子民的提醒与反映,然而,约伯活在以色列之外,很可能是在摩西之前,他不具有 goel 这个公共概念。对于约伯来说,这纯粹是一个神的启示,很可能是救赎历史中神作为 goel 的最原始的描述。在后来的历史以及摩西律法中,这个观念要在以色列的生活中透过家族制度 goel 进一步深化与拓展。
约伯有信心他的救赎主“末了必站在地上”,也就是说,祂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像人一样站在地上。字面意思看,约伯是在说祂将要“从尘土中兴起”。“尘土”(apar)这个词是约伯最喜欢的死亡和坟墓的同义词(参阅 7:21; 10:9; 17:16;21:26)。也许这里的意思是祂要从坟墓里复活,或胜过死亡。
约伯接着说:“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肉体之外得见神。”【译注:和合本的”在肉体之外”英文为“in my flesh”(在肉体之中)】。他在皮肉灭绝之后,要在肉体之中看见神,似乎是对身体复活的一个清楚看见。约伯指望“看见神”,但神是个灵,任何时候都没有人看见过神(出埃及记 33:20),那么约伯到底在指望什么?我们要这样理解,约伯在 26 节说“在肉体之中得见神”时,这里所指的仍然跟 25 节一样,他要看见的神就是那位将站在地上的 goel。约伯明白神将成为可见的神,以肉身站在地上、做他的救主。这个 goel 将使不可见的神变得可见。旧约一贯的谜题——神不可见,人却仍然渴望看见神(诗篇 42:2)——只有在基督的道成肉身中才得到解答(约翰福音 1:8),在基督里,神本性一切的丰盛都有形有体地居住(歌罗西书 2:9),因此也就是可见的。
因此,约伯指望将他从神的忿怒下救出来的 goel 就是神自己。约伯指望一位将他从神的忿怒地下救出来的救赎主神,他所到达的这个重点将我们带到福音的核心,并且只有在三位一体的语境下理解救恩才说得通。神的拯救将我们从神的忿怒底下救出来,父的公义被圣子的献祭满足。神是 simul ludex et Redemptor——“同时是法官与救赎主”。
如此伟大的启示使约伯受宠若惊:“我的心在我里面何等渴盼!”【译注:和合本作“我的心肠在我里面消灭了”】。他得着确据,一位活着的救赎主要使他复活,他要亲眼看见这位救主。我们的信心渴盼着复活的日子,那幸福的关于救主的异象,那时我们“必得见他的真体”(约翰一书 3:2)。然而,这个应许并不只是为我们提供将来的盼望,它也是现今喜乐与鼓舞的源泉,即使在困境与苦难中也是如此。约伯受到极大的激励,在苦难中发现了神的恩典,他宣告自己对于一位活着的救赎主的信心,看到了将要成就的荣耀实际,相信了神的应许,也在他的当下发现恩典。正如约伯对救赎主的盼望驱散了包裹他人生的苦难的乌云,他透过对将要来的救主的信心找到了恩典与力量。我们看到这个世界上没有苦难大到足以取消神的珍贵应许的地步。约伯发现,患难、困苦、逼迫、饥饿、赤身露体、危险、刀剑,都不能使我们与神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的爱相隔绝(罗马书 8:35-39)。约伯的功课也是我们当拥抱并相信的。